第6章(6)
夜深,风也大了。
一路,江倾晩都在猜测冯霖的意图,不知不觉,手上的黑色瓣儿已经下垂指向地面。
木槿城外,客流少,店铺也少,灯火更少,一条环城河哗哗流淌,远处岸上孤零零站着一棵深色梧桐,枝头上挂着东西,看不真切。
子时将至,这个时间节点实在是怪,鬼门和魔界之门都是此时开启。
江倾晩目光搜寻,很快就锁定了一家看起来荒废了很久的铺子。
江风呼啸,带着厚重的水汽,又热又闷。
距离城内的古钟响起还有三柱香。
江倾晩戴上冯霖交代的,一定要戴的面具,朝着梧桐树走去。
给面具的时候神神秘秘的,就是这样?哪有人会把自己的道号写在面具上……江倾晚戴上时再次无语。
这面具用了镜像术,从里能看见外面,但从外不能看到里面。这个术法只有护山大阵会用到,因为对术法的要求很高。江倾晩透过面具视线朝前,除了无语,还有点佩服。
在看到面具的那一刻,江倾晩就明白,其实冯霖就是想要自己顶她的身份。毕竟这是一桩让外人云里雾里的交易。冯霖只说拿东西,却没说拿什么,也没说找谁拿。只有戴上这个面具,才能顺利拿到东西。
这里静谧,草木稀疏,江倾晩有强烈的预感,魔界之门就要在江边打开。现在,江倾晩无法使用魔气,那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金丹期小修士。拿来煲汤嘎嘎香。
江倾晩紧了紧衣襟。还好冯霖早就说明小师妹已经回宗,因此,她才对冯霖抱有一点信任。
换个角度想,这妖族与魔族的联结基本就可以确定。因为战兽宗的事,妖族同意联结,在江倾晩看来概率不大。
那究竟是为何?
没等江倾晩理清头绪,“咚咚咚”的茫远钟声将她拉回现实。
果然,就在梧桐旁,本来奔涌的江水中间出现了一个漩涡,不断有黑气从中心溢出。
江倾晩撇了一眼,习惯性摸佩剑,后突然想起来长年兰和冬绿木牌已经被冯霖扣留了。知道自己别无选择,朝着几根柱子撑着的破败的篷布快步走去。
…………
江倾晩撩开篷布,一阵瑟瑟阴风呼啸而来。她发现这根本不是一个店,而是一条地下通道的入口。黑漆漆,可没办法,前后为难,江倾晩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。还没走几步,黑蒙蒙的地道就亮起了烛火。
“别来无恙,拜夜道长。”这声音,和在宴月楼外的声音颇为相似。
江倾晩条件反射般把手覆上腰间的配袋。
一个长相妖气十足的男人从前方迎过来。脸上带着有些讨好的笑,但更像是看到了钱袋子那样的开怀。
这个面具就这么有用,这就相信了?
江倾晩低头,确认了一下她腰间的木槿色木箭,面具下的眉眼一皱。各大宗的令牌颜色不一样,清卉宗的是冬绿,战兽宗的是绛紫,锻神宗是槐黄,司灵山是玉白。弟子佩圆形木牌,只有宗主才会佩木剑。
天地门门主与拜夜道人有联系正常,但以这种方式见面可不一般。
江倾晩看看这人一脸谄媚的样子,又想起在宴月楼前的事,两手一抱,摆出一副和冯霖很像的冷嘲热讽模样:“这一抓一放的,还以为玩什么欲擒故纵呢?”
冯霖在不知名角落看着,眉头没下来:我有这样吗?学得这么像不要命了?
褚云归嘴角抽抽,脸色一尬,但马上调整成笑脸满满,走上前:“什么抓不抓的?诛万界只是向我讨了个地方与您叙旧。您也知道,宴月楼百年一开,如今不过半载,突然开启,还是包楼,我亏损很大呀。举止行为莽撞些,您大人有大量,别同我这厢计较。”
江倾晩牙根要被击倒了,鸡皮疙瘩也掉一地。这个声音,好男风的男子才能说出来的,不会错的。还是下面那个……当然,重点也是话的内容,拜夜道人和旧魔主竟是故交?那方才那位便是旧魔主了。江倾晩暗自考量。
魔族与仙族不一样,一般不以亲缘关系称呼。
她侧身晩拉远与他的距离,连着钱袋子一起。地道已通过,面前是一个石室。
褚云归强颜欢笑。
“道歉也要有道歉的诚意,那这次就打个折吧。”
褚云归唯唯诺诺小步走在前面,一听,转过脸来蹬时急了,楚楚可怜的表情闪了江倾晩的眼:“哎呀拜夜大人,谈钱多伤感情哟,这样,这酒,我多给您打一坛,你看如何,”褚云归边说边拉着江倾晩往里走,一台案几不知从哪出来,摆到两人面前,“咱们边喝边聊,价钱好说的嘛。”
江倾晩屈膝坐下,看着他给自己斟上一杯酒。
“您有所不知,如今世道对我们妖族实在不利。战兽宗都公然挑衅到我这个门主头上了,连些小门小派都干抓我门下小妖炼丹,”褚云归说得可怜兮兮,跟告状似的和“冯霖”大倒苦水,“您要的东西我们肯定要保质保量,原料难得,连干精活的小妖都少了。可收到您的消息,我们披星戴月地也给您制备好斋仙醉。实属不易啊拜夜道长……”
江倾晩怕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。
看来传言是还是有几分可信的。
天地门门主与战兽宗大弟子共赴巫山,于是天地门与战兽宗当场决裂。
江倾晩本来觉得有点扯,但现在……
“行吧,”江倾晩嫌弃地把自己的衣袖拉回来,把手袋给他,“之前如何,今日也如何罢。”
褚云归连忙召来人干活。面上立刻喜气洋洋,不见悲伤。
“不知诛万界作何打算,让您如此生气?”
江倾晩接过酒杯,但没动口。
她怎么会知道。褚云归的套话意图太明显了。江倾晩计较。
冯霖可不是什么正常的,还好她不是。
江倾晩想到这层,就毫无顾忌了:“比起这个,我更想听听你和诛万界是怎么回事。这魔界的门,怎的能开到木槿城外?”她料准褚云归不敢欺瞒“冯霖”,自己还能用这个身份反向套话。
褚云归咳了一声,神色有些飘忽。眼前这个主可不能惹,但魔族那位也不是什么善茬。
只好见仙说仙话,见魔说魔话了。
“这事儿可不好说。早两千年前,魔族那位大公主于我有恩。如今妖族势微,魔族日渐强大。旧魔主出世,要我族帮他办一件事。仙族排外,妖族自不甘其辱。结盟便产生了。虽说魔族也不是什么好的,但比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好多了。”
“魔族大公主?”江倾晩头一次在别人口中听到这个人。
“当时您还在南洲,自是不知的。诛墨便是魔族大公主,在寒朔之战中就去了。诛万界听不得这个,自然也不会说。”
江倾晩示意他继续。
褚云归顿了顿,表情略带怀念:“这么多年过去,我也不知是哪年了。当时我还是只小狼妖,被战兽宗的人追捕,诛墨公主出手相救。她生得丽质美艳,实力不凡,却无心继承什么魔主之位,日日在魔界与仙界大陆间游逛。也是这样,我才有机会碰到她……再多的我也不知了。”
直到褚云归摆着恋恋不舍的表情恭送她时,江倾晩还在纠结。
诛墨,曾经的魔族大公主,自己母亲的姐姐,这样重要又出名的人物,却在魔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。
在魔界这么多年,江倾晩没有看到过任何关于诛墨记载。只知道旧魔主有两个女儿,一个是诛素,魔族曾经的二公主,现任魔主。另一个就是诛墨。
不仅这件事蹊跷,还有拜夜和旧魔主的关系。如果是为了联系魔界,可她已经和旧魔主是旧识了,她为什么救下自己?这副残躯还有什么价值,江倾晩实在想不到。
她是天生仙魔同体,修仙道迟早会走火入魔,成为没有思想的魔物。修魔道也只会被体内的仙气折磨地痛苦万分,而且进益甚微。
魔族不看亲缘,只看实力。
像她这样没有修炼资格的魔,即使是现届魔主的亲生骨肉,也只能从底层开始。
诛素即使想要袒护她,同样困难重重。更何况诛素也是魔,生长在弱肉强食的魔界,更加不会怜悯她。
按魔主的话,与其修魔道事倍功半,倒不如修仙道为魔族的兴起做准备。日后的魔史不会评价她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,而是潜入敌方的勇士。
在听到这之后,江倾晩也彻底明白了,自己只是魔族的工具。她不服,却没法对抗。她唯一能做的,就是强大自己。
蛰伏,只为一朝反击。
化人后,她一直在魔界修习道法。两百年,也才堪堪入了金丹。并以散修的身份拜入清卉宗门下。仙门判断年龄是按人的骨骼分辨的,若是兽骨,则不可入门。
今年是她入门的第五十年。也是她化人的第五十年。天命年到金丹,仙界少有,清卉宗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奇才。
五十年,江倾晩都在努力修习,即使自己付出的努力与成果的获得并不相匹配。还好清卉宗势大,对外门特别是外门里的杂役弟子不是特别重视。就算几百年没大长进,也不会被驱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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