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（2）成魔

明明打坐休息了一夜，江倾晩却觉得内里更加​虚弱，可金丹期前期的修为似乎有些松动。

不及她多想​，洛余言带着几个师弟师妹走过来想要和她搭档，又是被拒。洛余言只是笑笑，并没有多请求，像是早就预料到了。

似是想起什么，洛余言刚回头，远远听见西边传来一声怒吼，紧接着是爆炸声。大家纷纷御剑腾空查看情况，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两个小黑点飞到天上不见了踪迹。

众人猜测不断。

“看来是战兽宗的人捏碎了令牌了。我之前说的弹飞，就是如此。”洛余言看了看远方，眼中尽是沧桑。

“当时还以为师兄是夸张说的，没想到，竟是真的……”洛余言的亲师妹开口。洛余言回答：“这就是南洲桥岸边如此多蓬草团的缘故。总之，别紧张，这个过程不疼，只是飞得很快，天旋地转的，咱们身上有什么法器的都拿出来用，别疼惜。”

“洛师兄如此有经验，上次怕不是被弹出去的吧。”众人都笑了，气氛总算是没那么紧张。

​“咳咳……好了好了，大家准备动身吧，但万不可靠近岛中心，司灵山人亦会守着，若是被拦，大家莫要强行闯关。”

…………

日上三竿，大块大块的阳光融化，流入高低不一的茂密树丛中。岛上的植物被这阳光烤得似乎笼罩起一层绿雾。

​江倾晩手持一根长木棍，用力推开一条断木，喘着气跨过，看着手中的灵盘，神色凝重。

灵盘指引的方向，是向前没错。可她向西已经走了三日了。说明她正在不断靠近岛中心。这一路上她不断碰到有人被弹出，自己遇到的阵法也有两三个，虽不像入岛阵那般霸道，但要破阵还是狼狈得很。

这阵法好似无处不在。江倾晩腹诽。

昨日，江倾晩只因为斩断一根巨藤就开了阵，一整个上午都被困在一字长蛇阵中。明明是灵气浓郁之地，两天夜里她都不曾赶路，可打坐下来到天明依旧没什么好转。本来不用耗费如此多时间和精力，就好像修为倒退了。​

断木拦住的是一片绿坪，​在这么个树木葱茏之地出现一块草坪，怎么看都很蹊跷。

江倾晩看着灵盘坚定不移地指向前方，眉头轻蹙，叹了口气，随手捡了块石头扔到坪地。

风平浪静，石头安安静静地躺着。

江倾晩打量了一下，召出了佩剑踩在上面，欲飞过草坪。本着快速通过的理儿，她就快要飞到对面的树冠，毫无防备连人带剑直直向下摔去。

江倾晩无论怎么掐决都无法再控制长年兰，灵气好似全部消失了，坠落感让她无法调整重心。这高度不至于摔死，但没有灵气护体，起码也要疼几天，江倾晩赶紧服下丹药。

“噗通——”这哪还有什么草坪，分明是一片水潭。

江倾晩连连呛了几口水才反应过来，手忙脚乱念了避水决。​只她落水的一瞬间水花四溅，现在一切都静止了。潭水很蓝，再远些无论哪面，近处是宝蓝，慢慢延伸出去，是静默的黑，黑到让人不敢轻举妄动。

​灵力重新傍身，江倾晩少了几分惊慌。闭眼负剑浮在水中，仿佛镶嵌在蓝宝石里的钻，是黑暗世界里唯一的亮光。

清卉宗是少见的，以医修大能为宗主的门派。江倾晩自然也是医修。作为医修，江倾晩对很多细小的响动都异常敏感，尤其是灵力的流转。

感知了好一会儿，江倾晩才堪堪确定有东西在脚下。

动了。江倾晩心道。

江倾晩奋力一蹬，一个巨物擦肩而过。她感受到了强吸力，可周围半个泡沫都没泛起，是被灵力控制了。紧接着又是一阵寂静，或许刚刚只是一个错觉。

​连泡沫的消亡都能控制。

江倾晩知道，自己绝对不是它的对手。一念之间，江倾晩再次躲开了一次冲击。避水诀虽能隔水，但水下的温度不比地面。再耗下去，就算不被击伤，也势必被冻僵。​

在第三次被躲开后​，对方的耐心也在流失。原本平静潭水随着阵阵灵力涌动。江倾晩这才看清，原来在落水的一瞬间，她就已经被这个水潭的灵力场控制了。光亮的水面竟是在她的左边。

​那只巨兽有些恼羞成怒，从看起来是水底的地方直直朝江倾晩冲去。他怒目圆睁，嘴咧到脑后，牙齿却板正得很，只是人头鱼身，体型庞大。而江倾晩看到的就是一颗巨大的人头张着血盆大口向她冲开。画面太诡异，江倾晩稳住一阵心悸，毫不犹豫向着光亮之处突去。明明看起来很近，却好像越上越远了，带着些污浊的灵力也越来越重。身后的大脑袋露出狰狞的笑容且越来越近。

​若是水面上的灵力稀薄，靠近水面当是速度减慢才是。

转念一想，江倾晩不敢再靠近水面，硬生生止住身形。

江倾晩抓紧了腰间的令牌，心下一横。

那就只能抗下他了。

​大脑袋见她不跑了，面露一丝诧异，眼前的小人毅然决然抬起右手，掌心对着他的脸，更加诧异了。但他的速度不减反增。就像一只大鲨鱼向一条小银鱼爆冲。

细细密密的银丝从江倾晩的掌心射出，接连不断扎进大脑袋的脸，却没有血渗出。大脑袋只觉得脸上一阵麻，更加不屑。眼看这个小仙子就要被自己吞下，游动时泛起的泡沫也不曾理会，甚至夸张到笑出声来，像是几百年没说话的人要咳出一口老痰，听起来让人恶心。

聒噪。

條然，江倾晩伸出去的手死死握住，一阵令人眼花的气泡拥满全身，硬生生将她撞退了几个身位。近在咫尺的巨大头颅长嘴紧闭，他的尾巴使劲儿摇晃也寸步无法向前，这个白皙的拳头前似乎有一堵看不到的墙。​

大脑袋也没想到这个小仙子竟然还能控制住自己前身的经脉。江倾晩拳心掐出的缕缕血丝成线，连到大脑袋的鼻子里。大脑袋顿时一副满足自得的模样。待他再睁眼，连眼白都迸发出贪婪。

江倾晩颤抖着右臂，脸色惨白，突然猛地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，眼中神色明明暗暗，像是极力忍受着什么。

​这口血也立马到了大脑袋的鼻孔里。

“若是你现在放弃挣扎，我还可以让你一口便被吃掉，少点咀嚼之苦。”​一个既恶心又刺耳的声音在神识中响起，江倾晩喉头一凉，又吐出一口血。

大脑袋知道她就要扛不住了，暗暗股劲，继续传音：“小仙子，你的味道很好。”​江倾晩左边水面，一颗模样和大脑袋一致的正常人大小的脑袋，从那光亮的水面处窜来。他一出现，那份光亮就像飘落到地上的窗帘，帘后盖住的是之前的黑暗。若是刚刚江倾晩没有停下，就只能被两面夹击。

岛中心。

司灵山一众手忙脚乱地结阵。

天边，稠如墨汁的黑云已经压满了半边天，并且不断向南洲岛粗暴的涂抹着。

这架势，要么大能飞升，要么祸患现世。

老祖飞升？怎么可能呢？

冯遇看着天边的滚滚黑云，欲哭无泪。

这一个雷下来，小半个岛怕是都要被烧着了……老祖啊老祖，你一定要抗住啊。

水下。

小脑袋悠悠闲闲地绕到江倾晩脸前，一双赤红如火的眼把他惊在原地，连一个惊叫的音节都没发出，他就被一只手无情地捏爆了。

大脑袋顿时疼得头上青筋都爆成了深紫色，歇斯底里的怒号，眼白一瞬间爬满了红线。本想发作，却被眼前的人吓得从怒吼到哀号。

刚刚的白衣仙人哪还有什么仙气，就连原本银色的，附在他经脉里不痛不痒的丝线也烧成血红色。眼前的这位，是个实实在在的魔。

浑身都烧了起来，大脑袋感到自己的脸皮正在化为灰烬。

江倾晩盯着眼前一块满是细碎裂纹的瓷片，连一个冷笑也无，无情得让人心底发怵。同样没等他求饶，江倾晩漫不经心地慢慢放开了拳头。丑陋的陶瓷头也跟着一块碎成无数份，令人窒息的血雾张开了利爪，将她紧紧抓在手中。

江倾晩没力气再让眼皮分开，很陌生的感觉。粘稠的脏污四面八方撞来，自己应该赶紧掐术保持道袍整洁。可为什么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欢迎它们的入侵……经脉里无数滚烫的血液在欢腾，盖过了潭水的冷。

道袍被一缕一缕撕成碎片。

这是刚刚发派的道服，就这样化为泡影了。江倾晩的苦笑与寒潭融为一体。

让她更觉得可笑的，是这个时候，能惦记的只有这件事。

最后一次的睁眼，水中一点儿血丝都不剩，就像从来没存在过，末了一闪而过一个浑身带着光晕的身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