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待你好

辜月大寒，帝后大婚。

红纱帐缠绵的梳妆台前，一方葵形铜镜衬映出人儿的倒影，凤冠霞帔，红唇皓齿，纤腰犹如紧束的绢带，十指好似鲜嫩的葱尖。

林暄看着镜中绝美的自己，面上无悲无喜，透过铜镜依稀可以看见门外倚栏遥望着她背影的林澈。

站了许久的林澈终还是忍不住上前接过奴婢手上的梳子，给林暄梳起头发来。

“以后进了宫什么事情就不能由着自己性子了。”和许多嫁女儿的父亲一样，林澈也开始了絮絮叨叨，嘱咐起女儿在宫里的一切注意事项，“你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，到了宫里吃穿自然不会短缺，但自己的身体要照顾好。”

林暄眼角噙泪，贝齿咬唇点了点头。

林澈看着镜中美艳动人的林暄，心中一时苦涩，“其实我有时在想不应该将你带进京城，不应该让你卷进这些无止境的漩涡里。如果你不是林家女，你还可以做那乡野丫头。”

梳完头发，林澈放下梳子，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，对着镜中的她夸耀一句，“我的暄儿真美。”

“时候不早了，我给你盖上盖头吧。”林澈挺起身，拿起奴婢递过来的红盖头盖在了她的头上。

林暄透过红色的薄纱盯着林澈模糊的面容，她拼命地想要刻下他在自己心里的样子，余生深宫漫漫，她不希望忘了他。

正午时分，日光照耀在汉白玉台阶上，热烈耀眼。红色的地毯铺陈开来，宛如一朵朵盛开的灼芙蓉。林暄身穿百鸟朝凤云霞五色云纹婚服，一头乌发尽数绾起，头戴金丝凤冠，一支金累丝红宝石步摇随着她莲步慢移摇曳生姿，熠熠生辉。

她一步步走上台阶，长长的裙裾在身后展开，额上花钿璀璨，芊芊玉指上的丹蔻与红唇华贵之至。而元翊身着暗红五爪黑蟒袍，剑眉似刀飞入发鬓，鎏金发冠在殿门口发出光芒，他的脸色不是很好，脸上满是疲惫，却强撑着精神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林暄。

他背手而立，等待着唯一能与他并肩而站睥睨这天下的人。她雍容前行，如登九霄，缓缓迈向澹台烬，她看不清他的神情，只知被仆婢牵着一知半解地按着礼数走到他身边。

元翊接过她的手，将她微凉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，牵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更高的丹陛之上。

日色微移，宫阙之巅，后天黄土，是他与她的天下。

接过金册金印，礼成。韶乐之声不绝于耳，百官开始朝拜。

“恭贺陛下大婚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，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。”

回声阵阵，气势磅礴，在这浩大天地间绵延不绝。

他抓住她的手，俯视着文武百官，对着她轻声道，“你别害怕，朕会对你好的。”

红盖头下的林暄神色如常，紧紧回握起他手以算回应。

大婚之后，林暄由奴婢牵着进了凤仪宫，元翊则是在宣政殿宴请百官。

林暄不知道已经在床上坐了多久了，只觉得腰酸背痛，但是碍于皇后的威严，只能一动不动地端坐在满是瓜果莲子的床铺上。

随着一句，“见过陛下。”林暄立刻强打起精神，挺直身板，随着元翊进入内殿，一直守在外间的奴婢太监也随之鱼贯而入。

奴婢给元翊递上喜秆，元翊接过喜秆就轻轻挑起了红盖头。

“行合卺礼。”

话音刚落，侍婢拿着一个被切成两半、中间用红线牵着的苦葫芦上前，两人接过各自的匏瓜，尚仪为两人各自斟入酒。

林暄将匏瓜里的酒一饮而尽，苦中带着涩，让一向不胜酒力的林暄有些微醺。

尚仪北面跪，奏称‘礼毕’，随后站起身，元翊和林暄也跟着站起身。一个侍婢上前引元翊入东房，释冕服，御常服。另一个侍婢引林暄入幄，脱服坐到床上。

不消一会儿，一身里衣的元翊便从东室走进了内殿，将房内的侍婢遣送离开后，这才坐到了床榻上。

“想吃东西吗？”元翊看了一眼桌上的瓜果，想到她今日已经饿了一天了，于是张口寻问道。

“臣妾不是很饿。”林暄嘴里这么说着，肚子却是不争气地叫了起来。

元翊轻笑，从桌上拿来一盆糕点，端到她面前，这让林暄很是诚惶诚恐，起身跪在地上，“臣妾何德何能？”

元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脱起，犹豫半刻后还是开口道，“朕或许不会是一个好夫君，所以朕希望在一些其他地方可以多多待你好些，你没必要有太大的负担，朕只是害怕委屈你。”

“陛下多虑了，臣妾作为皇后，作为后宫之主，自当一心侍君，无怨无悔。”

元翊看出了她镇定下的惴惴不安，“不说这些吧，先吃点东西吧。”

林暄看了一眼盘中的糕点，咽了咽口水，饿了一天确实有些受不了了，拿起一块糕点，“谢陛下赏赐。”

说完便小口小口地咬了起来，元翊端着糕点盘子，静静地盯着她，一盘糕点不一会儿就被林暄扫荡干净。

吃完，林暄用手绢擦了擦嘴角，一举一动净是世家女子的端庄典雅。

“可还要再吃点。”

林暄摇了摇头，抬眸盯着眼前这个风光霁月，却权势滔天的少年皇帝，一时间也生出怜悯之心，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份，他或许可以娶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，“时候不早了，臣妾服侍陛下安歇吧。”

元翊望着林暄懵懂的眼神，心里却是一阵苦楚，“好。”

黑漆漆中，温柔的少年附在少女的耳边宽慰道，“忍着点，会有点疼。”

漫漫长夜，帐中缠绵。